对于一个尚未被大家知道并接受的画家，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，即：我的作品在何种程度、何种范围内可以被认定是优秀的？毫无疑问，任何个人都无法完全把握自我评价和自我状态，因为个人不可能孤立于众人之外。换言之，个人和众人永远是一对矛盾，走得太近，容易被众人的趣味所绑架，离得太远，容易造成自我孤立，自我孤立和自我消解的负面制约是同样不可取的。

　　不久前，我的同乡老友老屠向我介绍上海画家吴可的作品，并告知，吴可长年独自一人埋头画画，没有参加过展览，没有出过画册。我第一次看到吴可数十幅作品，感觉此人确是块画画的料：执着、热情、单纯，富有理解力。按我的观点，我对当下的中国画是不看好的，尤其对那些所谓的名家大腕，大多嗤之以鼻。众所周知的事实是，在当下，各种非艺术非学术的因素几乎彻底遮蔽了艺术和学术本身，使得标准严重扭曲，让一帮善于经营的家伙如鱼得水。一个画家一旦变成了明星，只懂得向权利或资本谄媚，早不知艺术为何物，艺术的品质为何物了。吴可把全部心思摆在画画上，按照他自己心目中的“好”的标准，一步一个脚印缓缓迈进，是值得赞许和鼓励的。

　　山水画自宋代以来代表了中国绘画的最高成就，因此也奠定了其难度和门槛。吴可主攻山水画，或许并不是为了挑战什么，他只是喜欢，只是爱好，其实这反倒是一个优势。我看到不少打算超越前人的人，口号喊得很响，实际却事与愿违，他们忘了一个基本的条件，他们不生活在宋代，不生活在元代，不生活在明、清两代——以时髦的说法，他们无法穿越到古代，因而就无法追寻所谓的古意——连距今几百年前的石涛都说了笔墨当随时代的道理，何谈超越？况且，时至今日，“笔墨”甚至不是中国画家的头等问题。因为绘画的概念在我们时代已经发生了前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变化，我们面对的不光是本国本民族的文化和传统，我们同样面对着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化和传统，这是我们理解一切事物和观念的新的基础。

　　所以，我宁愿赞成中国画家保持相对的纯粹性，保持这一画种的固有的独特性，唯其如此，在当下多元化和多样性的局面下，才能够生存和延续。我说了吴可埋头画画，并不表示他不做思考。就他的作品而言，他的思考集中反映出他的追求，这是一种比较理想的状态。山水画在我们时代仍然是主要画种，正如山水画的危机映衬着整个中国画的危机一样，在时代变化之际，显得无比的混乱和无序。如果画家本人失衡，结果可想而知。

　　吴可的画面样式囿于传统一路，这是一般出于对传统绘画偏爱的人必然的做法。偏爱传统有好的一面，它能够让人有矩可循，按某种既成标准进行实践；亦有不好的一面，它容易使人滋生惰性，以现成法则亦步亦趋。这就要看每个个人如何落实如何面对了。我一直认为，在当今这样的多元化多样性时代，类似吴可这类画家唯有咬紧一个目标，不断积累，不断深入，在画面的品质上下功夫，才有希望。